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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另一个世界

如果父亲副驾上的女人不是母亲，木木倒是能想起一些人，厂里包装间里那些来自深山的女人们住在厂区的集体宿舍，为了节约车费经常搭运货司机的便车。木木住的地方也不能是一个完整的小区，因为没有高墙密封居住空间。小区东面是厂长出资修建的小学，北面是员工宿舍，南面则是一条只有半面被大家成为“半边街”的街道，那里有一道嵌着蓝色玻璃的拱形大门直通厂区办公楼，西面的生活区门口有一家主营烟酒的小卖部，很多人在那里打牌搓麻将。一道围墙将学校、厂区宿舍及木木家所在的三栋斜顶洋房围起来，又形成了一个更小的生活区。那些扎纸袋的包装女工的老公大多在家里种地，他们多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厂区需要廉价的劳动力，她们也需要赚钱补贴家用，因为离家远，那些女工没事便坐在职工宿舍前的小区西门口一起做手工，时不时对来往的人指指点点。木木妈最讨厌的就是那些女人，基本不与她们接触，因为她们经常与厂里的男人们混在一起，用尽手段捞一些好处，不管对方是否有家庭。木木爸经常会到车间拿包装袋，次数多了难免有一些闲话，木木妈听到这些闲言碎语后更讨厌那些女人。木木爸有次回家后埋怨木木妈：“你不要那么清高，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木木妈很生气：“我走自己的路，做自己的事，哪里去看过别人，何来看不起？你动点脑筋吧，为这些小事数落自己老婆。”常年在幼儿园里与小孩子打交道的木木妈性格单纯温顺，对任何人都很温柔客气，唯独在木木爸面前很专横，遇到这种问题时对木木爸毫不留情，因为她觉得木木爸应该与自己站在同一战线上。木木的父母其实都很在意彼此，可惜不知道对方心里的真实想法，又不会表达，当局者迷，因此矛盾重重。如果木木爸能撑起这个家，木木妈就不用拼命赚钱吃那么多苦。在木木的记忆里，母亲独自面对了很多本该由父亲面对的困境，母亲有时委屈得掉眼泪，父亲看到后不但没有关心母亲反而觉得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很难看，长年累月的愁苦改变了母亲的容貌，原本与木木一样上扬的嘴角也慢慢下垂，最后变成了苦瓜脸。活得像男人的木木妈在窝囊的木木爸面前自然有些不讲道理，她讨厌破坏别人家庭的女人是有原因的。以前住在筒子楼底楼的一个女工的丈夫是酒鬼，酒鬼整天游手好闲不说还在外面用女工赚的钱养女人，不仅如此，酒鬼还会拿女工及孩子撒气。女工有次气不过，与酒鬼男人打起来，没想到酒鬼用菜刀几乎砍断了她的右手。女工实在无法忍受，出院后与酒鬼老公离了婚，以为能从此摆脱不幸，没料到周围的人非但没有同情她，反而冷嘲热讽，认为女工提出离婚不守妇道。女工的前夫也不放过她，在外面装出道貌岸然的样子诬陷女工还未离婚时就与其他男人乱来。那个女工众叛亲离，精神崩溃后成了一个疯子，她时常带着仇恨与绝望冲路人发出瘆人的惨笑声，一双眼睛仿佛是最幽暗地底的两个黑洞，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让木木这辈子都忘不了。很多人看到离婚女人只会把道德枷锁套在她们身上，不管她们是因为何种原因离的婚，即使封建奴隶时代早已结束，一些落后地区的女人仍然不能与男人享有完全平等的社会地位。生于底层社会的木木见过太多以取笑别人痛处为乐的人，似乎这样就能证明他们过得很幸福。

最可悲的现实便是无知愚昧者对同类的残害。

木木爸身边有过为包装车间的女人离婚的情况。吴司机与老婆离婚后迅速娶了包装车间的一个女人，那些司机不仅没有谴责第三者，反而嘲笑吴司机的原配老婆没本事抓住男人的心。木木妈知道这件事后坚决反对木木爸与那些人来往，为此还与他吵过架。木木爸表面答应得很好，也不管木木妈怎么折腾，私底下该怎样还是怎样。木木妈一直想的只是一家人齐心往前走，木木爸对婚姻感情的忠诚是木木妈的底牌，只要这两张牌在，她就会为木木爸拼命。如果木木妈确认了木木爸出轨的事实，这段婚姻也就走到了尽头。木木妈与木木爸离婚首先要过自己那关，与木木爸多年的感情及对这个家的多年付出不是说放下就能轻易放下的，除此之外，木木妈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顾虑——她不愿意别人说自己是一个离过婚的女人。木木爸目前对木木妈还算百依百顺，只要木木爸愿意低头，两个人的婚姻便可以继续下去，轻易离婚是一件傻事，木木妈还算是一个聪明的女人。想到这里，木木十分感慨：这世间有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像小鸟似的寻得佳木被细心呵护？又有哪个女人不愿意一开始就遇到好男人相夫教子开心过一辈子？

过年的时候，木木妈打来电话：“今年我们不回老家，让你安排好时间自己回家。”木木很纳闷，为何他们今年如此反常。木木一直在老家待到大年初二，回家后发现门上还是去年那副蒙着厚灰的旧对联，屋里没有年货，茶几上只有几个干瘪的水果，饭桌上也不像往年那样堆满余食，家里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很少午睡的木木妈正在睡觉，木木只得在厨房随便弄些吃的，木木妈听到动静后从卧室里走到厨房对木木说：“多做点，我也没吃饭。”木木转身搂住母亲：“母亲大人想吃什么请随便吩咐。”木木妈勉强的挤出笑容：“这么大的人了还搂搂抱抱，一点没长进都没有。”木木撒娇到：“我永远都比你小，就要搂着你。”木木妈叹了口气：“总有一天你要独自面对很多事，还要组建家庭过属于自己的生活，可不能老赖着我。”“我不赖着你，而是陪着你，要一直陪着你。”木木妈无奈的说到：“你要是个男孩子就好了，即使有一天我们家不好了，对你也不会有什么影响。”木木此时心中倒是看开：“外婆说的，儿孙自有儿孙福，自己的生活自己去争取，我只要你和老爸好好的。”说完放开母亲，继续在厨房里忙活。木木打电话给父亲时听到那边很吵，貌似有很多人，木木爸告诉木木：“晚饭前回来，正在别人家喝酒。”木木妈对正在通话的木木说：“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了，让你老爸少喝点，对身体不好。”木木在电话里抱怨：“家里没吃的，你给我买点零食。”木木爸或许不想在那个地方多待，对劝酒的人说：“我女儿让我回家，我要去给她买吃的。”然后又对木木说：“今年你不在家，我和你妈都没买吃的，我马上回来。”一小时之后，红着脸的木木爸带着满身酒气回到家，即使喝成那样，他依然走得笔直，看来木木的酒量来自父亲的遗传。木木爸扔给木木一大袋吃的，借着酒劲对木木妈大声说话：“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还在外人面前对我使脸色，我一直很忍让你，知道吗？”“你喝多了说什么胡话呢？也不怕孩子笑话！”“就是宝贝在我才要说，你即使讨厌别人的老婆，也不能吃完饭就扔下我一个人走了。”“我和你说过很多次，让你少和那种人来往，你看他请的都是些什么人，有几个正经的？再说我去吃了饭就尽了礼数，早点走有什么关系？赶紧去洗把脸，一身的酒臭。”木木爸喝得醉醺醺的，说不过木木妈，嘀咕了几句后直接倒在沙发上睡觉，木木妈从卧室拿出一床杯子替他盖好后又轻轻叹了一口气。木木在家里待到开学都没发现父母有离婚的迹象，那些碎照片或许是母亲一时气急了才剪掉的。哪对夫妻没有小吵小闹呢，木木爸妈还是很努力的维持着这个小家庭。

新学期里，木木急需处理外联部新干事的去向，黄峰忙着谈恋爱，对外联部的事丝毫不关心。一个背着帆布包的男人在雨红莲门口向木木打听学生会的负责人，得知她是外联部部长后从背包里拿出两本英语杂志：“我是杂志在西南片区的经理，希望能与学生会合作，你能帮我找一些学生在校内发行杂志吗。”木木拿着杂志翻看了一下价格与内容，这本杂志的纸张很不错，内容也很新潮，在同等价格的双语杂志里算是好的了，她想着到山下做兼职来回奔波很麻烦，不如在学校做兼职来得轻松，于是把杂志经理请到了办公室。这本新创刊的英语杂志在华东区卖得很不错，才西南片区才开发，如果木木成为了校园总代理，能从每本杂志拿到百分之二十的提成，杂志一年的订阅价是二百四十元，卖出一本杂志的收益就是四十八元。这学期外联部工作暂停，木木手中的那些干事也闲着不少，她决定带着那些手下试一试。经理与木木签订了合作协议，送给她五十本样刊：“这些书你可以拿去传阅，试着在校园内推广下。”木木收下样刊后又签了一张收据。有几个干事对贩卖杂志很感兴趣，愿意帮木木发展下线，木木见他们十分积极，决定将利润平分，还针对优秀的销售人员制定了奖励方案。按照木木的估算，如果这本杂志在校内能有百分之十的市场占有率一期就能得到上万元的收入。木木对黄峰说起团委老师的决定，黄峰也觉得很遗憾：“毕竟我们在这个部门共事一年多，现在这样的结果谁都不愿意见到。”回想起在外联部的这些日子，木木神色凝重的：“毕竟外联部是因为内斗才面临解散，我们都有责任。”黄峰承认是他做的：“我一开始只是不想你称心，我会与团委老师沟通外联部的事，尽量保住外联部。”木木现在已经无所谓了，问到“你有兴趣做杂志的校园代理吗？” 黄峰看了一眼手机：“这学期奶茶店准备扩装，会多花时间照看奶茶店与唐枫，所以分不出精力做其他的事。”离开雨红莲时，黄峰请木木到店里喝奶茶，他们路过公告栏时看到上面贴着校礼仪队招聘模特的通知，奥运会将在北京举办，全国高校都在选拔志愿者。黄峰打量着木木说：“这个你可以去呀，这么好的机会，奥运会可不是每次都在中国举办。”“你还不了解我吗？我最讨厌像个花瓶一样站着不能动弹了。”“唐枫已经入选了，我建议你去，百年一遇的好机会哦。”“不说这个了，你这学期打算怎么扩装奶茶店？”“来店里的人多了，地方有点挤，加上饮品种类比较单一，我发现一些不错的茶饮，准备提升一下奶茶店的档次。”黄峰的奶茶店最初只是熟人聚会的场子，生意通过熟人带熟人越来越好，场地不够在预料之中。

胡琴在宿舍问木木关于外联部的事：“你的手下安排得如何了？”其他人不知道外联部的变动，木木于是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李思有些惋惜的说：“木木啊，即使你挂科，但我还是很看好你的工作能力的，现在外联部被你弄成这样，你还是好好学习吧。”“现在又没数学了，我才不会再挂科。”“希望你能和我们同一届毕业呀，你看坐在最后排的学长，据说已经留级两年了。”李思说完坏笑着躺床上看电影。刘城这时在QQ发了一张游戏截图：“我最近在玩一个很不错的3D游戏，这款魔幻游戏以各国历史文化为背景，我玩的骑士，角色背景是中世纪的骑士精神。”木木想起暑假实习时玩过的那款3D游戏，鄙视刘城：“残杀无辜的小动物升级吗？”刘城发过来一个呲牙的表情：“才不是呢，都是打坏蛋升级的，这款游戏已经达到了艺术品的级别，哥这叫鉴赏艺术品，我不喜欢出去玩。”木木在网上找了一部电影，发现弹窗广告与刘城发过来的游戏截图很像，才知道那个游戏叫《魔兽世界》。广告上放着CG动画，各个种族各依次登场，不过需要付费，木木想起同学推荐的免费游戏，决定先玩免费的，那个游戏的卡通风角色很可爱。

跟着木木做杂志推广的几个干事各自联系到几个同学，大家约好中午及晚上到宿舍推销，每个人负责不同的宿舍楼。半个月下来，全校只有不到五十人订阅杂志。片区经理根据销售情况给出了优惠条件：“订阅我们杂志的人能获赠一本地理杂志，你们要加油啊。”木木对宿舍楼进行了扫荡式的推销后订阅量大幅上升，虽然比预期低了很多，但眼前的收入已经很可观。干事们很开心：“部长姐姐，再给我们安排点事做吧？”木木把钱发到他们手上：“你们可以在外联部QQ群里互相推荐兼职。”然后拿起装着余款的信封离开了外联部办公室。

宣传部有专门的画室，朱厚琮和王歆在画室里指着一张宣传海报正商量着什么，木木坐到朱厚琮对面的老爷椅里，学着黄峰翘起二郎腿饶有兴致的看着两人。朱厚琮放下海报对王歆说：“这个拿给他们再改一下吧，毕竟要拿到其他学校宣传，应该尽量做得完美些。”“我也是这样想的。” 王歆有些不开心的回话后卷起海报离开了画室，经过木木身边的时候眼中充满敌意。木木把手里的信封扔到朱厚琮面前很得意说：“一会出去吃饭吧，姐请客，还没请你吃过好吃的。”接着把开学后带着手下卖杂志的事将给朱厚琮听。朱厚琮收拾完画室后腼腆的笑了笑：“听你的。” 王歆眼神让木木心里发毛，她最讨厌这种莫名其妙的敌意，于是在吃饭的时候问朱厚琮：“我什么时候把王歆得罪了，她貌似很讨厌我，刚才离开的时候还恨恨的盯着我。”朱厚琮有些诧异：“你们关系不是挺好吗，她介绍我们认识的呢，你想多了吧。”木木想来想去没想明白，干脆把这事扔到九霄云外：“你是没看见，哎，不说她了，算我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