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涛
中华读书报:听说你小学就通读《三国演义》《新华字典》?是在什么情况下完成的?
秦涛:当年街头游戏厅有一款《三国志》游戏,主角是关羽、张飞等。玩乐之余,有高年级孩子告知:其实关羽是如何死的,张飞是如何死的。我好奇:你怎么知道?他说:《三国演义》有写。于是托一位进城的亲戚,从新华书店捎一本少儿版《三国演义》。亲戚买回来,竟是原版。既不能退,又没钱再买,只好硬着头皮读。不认识的字需要查字典。字典有很多有趣的词条,对闹书荒的我来讲,也是很好的读物,遂逐页翻着看。尤其附录的朝代表之类,看得极熟。小学二年级整整一年的课余,我就这样双管齐下,读完了《三国演义》与《新华字典》。旧时代有家学者,以《四书》或诗词发蒙;上私塾者,背“三百千”、《古文观止》一类村蒙读物;读《三国》《水浒》,已经属于野路子了。我以电子游戏进入《三国演义》,真是野之又野,也是特定时代文化现象的折射吧。
【资料图】
中华读书报:哪一本书你希望所有的孩子都读?
秦涛:没有这样的书。我倒是希望所有的父母(尤其是想让孩子学“国学”的父母)都能读一读黄晓丹的《陶渊明也烦恼》,副标题是“给家长的传统文化启蒙课”。如果父母不读书,最好不要对子女的读书指手画脚。
中华读书报:你喜欢写作,曾在报刊发表很多历史散文,也创作网文?那为何选择了法律学专业?什么机缘?
秦涛:我的专业是法律史学,学科分类属于法学,其实更接近史学。高考填志愿时,我被流俗的观念推着,想要“做官”,就报了西南政法大学。当时我身边有一种奇怪的流俗观念,觉得考上政法大学就能“做官”。虽然如此,内心对历史的喜好却是根深蒂固的,考研就选择了法律史。这是政法大学唯一与历史有关联的专业。
中华读书报:2012年你受邀成为中央电视台第十二套(社会与法频道)《法律讲堂》长期主讲专家,是该栏目第一个在读博士生,也是最年轻的一个主讲人。那时候讲《商鞅传奇》和《酷吏张汤》,有压力吗?观众有何反响?
秦涛:没有压力。二十多岁,正是我最无知且自信的时候。现在回看那时的视频才有压力,那种自信满满的油腔滑调令我不忍卒睹。好在也没什么反响。那时候,电视讲坛类节目的收视率已经走下坡路了。关注者既少,传统电视媒体也缺乏观众直接反馈的途径。就算有人看了骂街,我也听不到。
中华读书报:你在读博期间出版了《别笑!这才是中国法律史》(中国法制出版社)。好像从一开始创作,你就特别在意读者的接受度?如何把严肃枯燥的法律史学生动有趣地传达给观众或学生,你能分享一下经验吗?
秦涛:我读书的时代既笨且懒,所以很喜欢容易为笨人兼懒汉接受的书。内容过硬的经典,书挑人;内容不过硬的读物,人挑书。我的书显然属于后者,所以必须充分考虑读者的阅读体验。人文社科的普及,国外有很多优秀的例子值得模仿。《别笑》其实模仿的是《苏菲的世界》,以一个虚拟线索人物,穿越至历史现场,与先哲直接对话。
中华读书报:能否谈谈最近由河南文艺出版社出版的《老谋子司马懿》《诸葛亮的计》《曹操多阳谋》?早在2012年至2017年,你就先后写过这三个人物。时隔多年再版,修订幅度很大,你对这三个历史人物有哪些新的认识?
秦涛:我已行至人生的中途,所以更关注历史人物的中年危机。中年危机不一定是挫折,有时候是取得了世俗的成功,却与年轻时的理想南辕北辙。例如诸葛亮41岁,协助刘备建国称帝,他本人也官至丞相,人生登顶。真的登顶了吗?人生的目标就是“升官图”的终点吗?27岁初出茅庐、意气风发的诸葛村夫,看重41岁位极人臣、精明谨慎的诸葛丞相吗?诸葛亮《诫外甥书》云:“若志不强毅,意不慷慨,徒碌碌滞于俗,默默束于情,永窜伏于凡庸,不免于下流矣。”所以他重新上路,南征北伐,死而后已。写历史人物的中年,是在思索自己的中年。
中华读书报:《秦亡汉兴九十年》以秦汉法制为切入点,鸟瞰秦汉之际的九十年历史,关注大时代下人物命运的浮沉,力图在法律、历史、文化三者的对话中寻求互动式的说明,使读者更深层次地了解早期中国制度的形成。该书的写作似乎更为严谨?和之前的写作路数有何不同?
秦涛:21世纪以来的大众历史写作有一个转向。早期“草根写史”,论坛写手创作网文。专家学者写通俗读物,也多迎合网络趣味。近年越来越多学者成功介入大众历史写作,受众也高度分化。《百家讲坛》《明朝那些事儿》这样的现象级作品不易出现了,但优秀作品其实有增无减,整体质量远胜从前。
这二十年,我恰好由业余练笔的论坛写手成长为术业专攻的历史学者。写作风格的变化,既是大势所趋,也是个人成长的外化。当年曹昇《流血的仕途》有句宣传语:“以心证史,仿佛亲历。”这是草根写史的最大特点,非常抓人。但是接受过史学训练之后,便无法采用这种写法了。我现在的写法是从“史实”转向“史料”,从“心灵臆想”转向“阅读思辨”。《秦亡汉兴九十年》是这种写法的初步尝试,后续会有更满意的作品出来。
但我又有一个想法:一般受众其实并没有阅读历史的刚需。这段时间历史读物火爆,就读历史;改天玄幻火爆,就改读玄幻。如果大众历史写作整体走向严肃,可能会抛弃相当数量的受众。所以我不会完全放弃过去的写法,将来更愿意利用学术、大众两栖的特点,探索新的写法,在二者之间当个冰人。
中华读书报:你常常重温读过的书吗?反复重读的书有哪些?
秦涛:《史记》《论语》《庄子》之类,常常重读。但我重读最多的书,应该是井上雄彦的漫画《灌篮高手》,大概反复看了二十多遍,几乎每句台词都能背出来。
中华读书报:你的枕边书有哪些?
秦涛:枕边的书,功能是“倦极抛书而眠”。我最近的枕边书是《夏承焘日记全编》,从1916年至1985年的日记,皇皇十二巨册,不厌其详。有偷窥他人人生的快感。
中华读书报:你最理想的阅读体验是怎样的?
秦涛:扎硬寨、打死仗,集中心力强攻大部头书。拿到一部书,先计算页码,再限定日程。每天任务完成,标记于书后。如黄侃所云,这种数千页的大书,读到最后几页时,是最快活的。
中华读书报:如果有机会见到古人,你想见到谁?希望从他那里知道什么?
秦涛:司马迁。不想知道什么“历史真相”,史家也会骗人,也会有记忆偏差。只想替他做一部口述史,多保存一些秦汉史料,作为研究的资粮。
中华读书报:如果可以带三本书到无人岛,你会选哪三本?
秦涛:如果带“一本”《二十四史》,可能有点赖皮。以单册容量为单位的话,首先要带一本有完整世界观和足够丰富细节的书如《史记》或《红楼梦》,方便作史学考据和文学衍生;其次带一本《庄子》或《苏轼文集》,相比荒岛“求生”技能,像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培养“侣鱼虾而友麋鹿”的荒岛“处世”能力,应该更实际吧。最后带足够的纸笔,自己写给自己看,顺带创作一本《书的岛》。如果有望逃生,应该可以畅销;死在岛上,也算一件陪葬品,将来供人考古。
中华读书报:假设你正在策划一场宴会,你希望邀请谁?
秦涛:周公、廉颇、李白。这样就能制造一个名场面:周公“一饭三吐哺”,廉颇“一饭三遗矢”,一刻不消停。李白被他俩恶心得不行,“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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